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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8 辰吉 六章
(资料图片)
从远处传来的清脆的乐声,不知何时起中断了。
被称为游廓的店面都关上了大门,大概是营业结束了吧。
凛:(已经到子时了啊……)
凛坐在神社的楼梯上,茫然地想。
秋天的夜风很冷,指尖都快要冻僵了,但她并不想回到樱华屋。
即使自己不接客,也能听到宴席的喧闹和同辈游女们在卧室里的声音。
只有今天晚上,她不想面对这种东西。
现在已经失去了回到家人身边的希望,只能在这个世界上再撑几年了,这样的事实摆在面前,她难以忍受。
凛:(好冷啊……)
她猛地缩起身子,膝盖上的纸咔嚓一声响了起来。
是那捆被时雨拦下来的信。
不想就那样回自己的房间,为了寻找一个能独处的地方来到了这里。
凛摩挲着收信人的地址,心痛地咬紧了嘴唇。
凛:(爸爸……妈妈……)
凛思念着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。
父亲德治郎十分宠爱作为独生女的凛,无论什么玩具、点心都毫不吝啬地买给她。
每每看到这幅情形,母亲美代总会予以劝诫。在孩子的眼中,母亲也是个漂亮的人,每次被她抱在怀里,都能闻到好闻的味道。
布料店的生意应该是很忙的,但两人总是放心不下女儿,总是要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。
凛随便乱写的涂鸦,还有她捡来的宝贝石头,都放进了有莳绘装饰着的箱子里,被父母小心翼翼地保存着。
凛之所以能得到那样无条件的慈爱,是因为她是父母两个人的女儿。
但现在,自己已经不是任何人的孩子了。
那原本看不见但也在冥冥之中把家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,已经断绝了,她不知道应该为了什么活下去才好。
凛:(不停地写着这样的信又有何意义……一切都是徒劳的……)
期待着这次一定会收到回信,写了一篇又一篇的信,现在看来实在令人厌烦。
她随意地抓起其中一张,双手用力想要撕开的时候。
???:不能这么做。
随着一阵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,鸟居后面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。
凛:辰吉……
辰吉:请别这样。不能把信撕掉。
凛:是时雨大人跟你说的吗?
凛随便问了一句,他为什么会在这里。
大概是时雨派人监视了作为摇钱树的头牌花魁,以免她做出草率的行动吧。
辰吉:是我自己要来的。
辰吉:花魁不在自己的房间里,我想应该是在这里。
-你是在担心我吗?
-别管我了
-你是在担心我吗?
辰吉:不可以吗?
辰吉白天看到她瘫坐在走廊上。
在那之后,凛也没有向他说明事情的原委,也许他一直很在意。
凛:今天的事,真是对不起了。
凛为自己的暴露出的丑态表示道歉。
凛:谢谢你帮我,为了让伊势屋大人回去,替我说情。
凛:在那之后,他没生气吧?
她不认为惣一郎会做那种事,但辰吉确实半强迫地让他回去了。
辰吉:没有,伊势屋大人一直很担心花魁。
辰吉:听说他明天还会来见你。
凛:这样啊……
惣一郎也失去了养父母,不可能不悲伤。
不过,惣一郎一定是想把自己受的伤放在一旁,安慰凛吧。
在凛面前,他总是像哥哥一样温柔而坚强。
他是那种,知道凛被卖到这片苦海,则会不顾一切、有勇无谋地跑来江户的人。
也许凛对他来说,果然永远都是在他的庇护下的那年幼的少女。
辰吉:那些信是寄回你老家的对吧?
辰吉缓缓地说着,凛抬起头来。
这么说来,刚才她正要撕信的时候,被辰吉制止了。
凛:你怎么知道的?
辰吉:我怕回到店里后,经过内室前面,正好听到楼主和花魁说话。
辰吉:我为我偷听的事向你道歉,对不起。
说着,辰吉的表情中比起歉疚,更多的是对凛的担心。
辰吉:请不要自暴自弃,花魁。
辰吉:那些信就是花魁对家人的思念吧?
辰吉:不是可以轻易撕碎或扔掉的东西。
辰吉焦急地握紧拳头。
就像想要表达更多,却无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一样。
对着一反常态地跑过来找她的辰吉,凛歪着嘴低语道。
凛:……但是,没有意义啊。
凛:爸爸妈妈都没有读到我的信,我的想法也没有传达给他们。
凛:我是个又笨又不孝的女儿。
辰吉:你为什么要这么想。
凛:父母烦恼痛苦的时候,我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凛:时雨大人说,他们是自杀的。
凛:可是,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自杀的。——我太害怕了,没敢问他。
他们的最后一刻,痛苦吗?
被逼到自杀的地步,不知尝了多少辛酸。
他们有没有留下遗书?
在失去意识之前,哪怕是一瞬间,有没有想起过凛?
那个这么胆小、要遭天谴的女儿。
凛:我不知道那一天……那一瞬间是什么时候,我都是在一无所知当中度过的。
凛咬牙切齿地吐露了心声。
凛:我连不好的预感都没有感受到过。
凛:说不定,那会儿我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,还在满不在乎地大笑呢。
凛:明明如果预想到他们俩可能发生了什么事,有这怀疑就有可以怀疑的线索,但我却装作没看见。
凛: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变得不安。
凛:这样的我,真是太冷血了。我绝对不能原谅自己……
辰吉:你为什么要这样责备自己?
辰吉:不好的预感什么的,那是只存在于故事中的说法罢了。
辰吉:姐姐死的时候,我也什么都没发现,吃完饭就睡了。
辰吉:不过我不认为姐姐会因此责备我。
辰吉:这不就是家人吗?
凛的胸口被刺痛,倒吸了一口气。
辰吉的母亲抛弃家人和男人一起出走,父亲在捕鱼事故中死去。
辰吉与家人的缘分并不深,但或许正因为如此,他非常相信家人之间的羁绊。
辰吉:那些信——
辰吉走到凛身边。
辰吉:你要撕碎的话,不如交给我吧。
凛:你想做什么?
辰吉:我会一直保管。
辰吉:心意就算没有传达到,也不必当作从没有过。
辰吉:因为我知道了,花魁很爱惜父母。
凛:呼……——
凛的喉咙上下抽动,发出低沉的声音。
迟来的泪水啪嗒啪嗒落下,被膝盖上的信吸了进去,渗出墨迹。
辰吉:千早花魁……
辰吉眨着眼睛,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。
凛:……你干嘛弄哭我——……
眼泪用手掌怎么擦拭都止不住,这是自打初夜的第二天早上之后凛第一次流泪。
她感觉到沉默寡言的辰吉在拼命安慰她。
在这连时雨都难以信任的吉原,好像还有人陪着她。
那种温暖,撬开了在惣一郎和时雨面前紧闭的心门,让她因为父母之死的悲伤满溢出来。
凛:总是让辰吉……看到我的这种样子……
辰吉:对不起。
凛:你不需要道歉。我这幅难堪的样子,给你添麻烦了吧……?
如果是在初夜之后时倒也罢了,但现在的凛可是负有可恣意炫耀的倾城之名的名妓。
如果辰吉总是看到她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,多少也会感到厌烦吧。
想到这里,凛意识到自己不想被辰吉轻视。
和过去那种不想被任何人欺侮的盲目的傲气不一样。
凛:(不想在辰吉面前自己认输的那种感觉。)
凛:(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和那些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孩子一样——……)
凛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是出于什么感情,辰吉就先开了口。
辰吉:我不觉得麻烦。
辰吉:但——我现在觉得有些困扰。
月光下的辰吉露出苦涩的表情。
凛:(果然还是会啊……)
虽然不再为让他感到为难而道歉,但至少想要掩盖一下哭泣的表情,就在她扭过头的时候。
在视野的边缘,辰吉伸出了手。
凛:诶?
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掌绕在凛的脑袋后面。
那位负责搬运被褥、点燃座灯、整理食物的看门人,此刻正用手按着凛的后脑勺,将她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。
辰吉:……今天我忘拿手帕了。
他压抑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凛身体的深处,连骨头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。
辰吉:所以,现在——……
凛惊讶地瞪大眼睛,泪水从她的眼中溢出,浸透了辰吉的和服。
-撞开他
-紧紧抱住
-紧紧抱住
凛:(为什么会这样……)
辰吉不再言语,凛虽然不知道他的真意是什么,但还是战战兢兢地紧紧抱住了他的胸脯。
凛:(这也只是出于好心……?)
就像发烧的时候,帮她擦拭背上的汗一样。
就像给腰疼的凛按摩一样。
难道他只是想用自己的衣服,代替忘带的手帕来擦拭眼泪吗?
凛:(……这样也可以)
在儿时的玩伴惣一郎面前,在监护人般的时雨面前都流不出的眼泪,和辰吉在一起时,就坦率地流了出来。
凛不去想这种事情的意义,被他温柔的体温包围着,抽泣起来。
不管和服怎样被弄湿,辰吉都没有抱怨,用他丝毫不动摇的健壮的身躯,承受着凛的呜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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